□方先渠
在全國各地,憑吊屈原最經典最動情的地方,除湖北秭歸屈原故里外,當屬武漢東湖行吟閣和湖南汨羅屈子祠。
湖北是當年楚國最初的中心地區。就在今湖北境內的長江流域,還包括今湖南北部,遠古時曾形成過一大片水域,即古云夢澤。今武漢市區內的東湖,就是其中很小的遺存。《楚辭·漁父》載:“屈原既放,游於江潭,行吟澤畔。”漁父還唱著一首歌:“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纓;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吾足。”后人解讀,這澤即云夢澤。這滄浪,即漢水的古稱。而東湖,既與云夢澤有關,又與滄浪有關,選此地建行吟閣塑屈原像,真是再貼切不過了。
至于屈子祠,相傳是公元前278年,秦國大將白起率軍進攻楚國,并攻破郢都(今江陵)。屈原對前途感到絕望,就在五月初五即端午日,自沉于汨羅江沉沙港(河泊潭)。后來,他的遺體在上游被找到,人們便在這汨羅江邊玉笥山下修建祠廟祭祀他。
于是,這東湖行吟閣,與這千里之外的汨羅屈子祠,緊緊地聯系在一起了!
觀夫行吟閣,尖頂翠瓦,拱角飛檐,古色古香。閣前就是屈原塑像。他清癯飄逸,翹首向天,徘徊于澤畔,聲聲而長嘯。他是在惜誦?以惋惜的心情來稱述過去的事情;也許是在思念楚王?希望他能幡然改悔進取圖強;抑或是在問天?以萬般傷痛和不盡疑惑的心情,向天地神明發問。總之,高站在石座上的屈原,表情異常莊嚴和凝重,似乎要把對祖國的忠心和虔誠,要把一生所受的委屈和悲憤,都定格在這東湖畔表露、宣泄。
這屈子祠,堅實的青磚墻壁,金黃的玻璃蓋瓦,梧桐成蔭,石獅守門,屈原的神像端坐正殿,顯得極其的莊嚴和深沉。司馬遷在《史記·屈原列傳》中評述:“推其志也,與日月爭光可也!”所以這正殿上方,特高懸著“日月齊光”的四字橫匾。
屈原忠而被讒、信而被謗,先后在楚懷王和楚頃襄王時,幾遭放逐,長期流浪在湖北江漢和湖南沅湘一帶。他在自沉前,曾寫下絕筆《惜往日》,綜述生平的政治遭遇,痛惜理想的未能實現,直指讒臣的誤國之罪,說明自己不得不死的極大苦衷,希望以一死來刺激頃襄王最后覺醒。后人在評價這篇名作時,說屈原“欲生悟其君不得,卒以死悟之默默而死,不如其已;故大聲疾呼,危詞以撼之。”甚至有人還說,屈原作這篇絕命詞時,一改他平時華麗雕飾的行文風格,寫得最為明白淺易,最好讓頃襄王能看懂。但是,頃襄王是否真的看到了這篇詩作呢?是否真的被屈原一死而震動了呢?是否真的覺悟并奮起圖強了呢?都不得而知。只是日后楚國越來越弱,都城也一遷再遷,最終被秦所滅。
屈原的悲劇,就是楚國的悲劇,就是楚國人民的悲劇,也就是那一段歷史的悲劇。所以,屈原的心與人民的心是息息相通的。人民總是要想象許多美好的愿望、運用許多美好的形式來紀念他。經過兩千多年的風風雨雨,那楚王父子們、那讒臣奸佞們,早已寂寂無蹤了。那秦始皇的鐵騎大軍,也早已變成了祖龍墓地的泥塑陶俑。而一亭小小的行吟閣,千秋人影不絕。一座小小的屈子祠,千秋香火綿延。特別是菖蒲、艾葉和角粽,仍裝點著每年的端午節。龍船競渡,在震天的鑼鼓聲中,濺起浪花四飛。并且,不管是國內還是海外,凡是有炎黃子孫的地方,這緬懷屈原的千古悲風,年復一年的都要勁吹。
于是,在行吟閣,在屈子祠,只要一站在屈原塑像前,人們即刻感到這千古悲風又在我們身邊、又在我們心底。這東湖水,這汨羅江;這行吟閣,這屈子祠都合二為一了。屈原的悲憤情感、屈原的文化內涵,都在我們心底洶涌澎湃。
屈原,不再是個人,他是《楚辭》里的一部詩,他是《史記》中的一篇傳。屈原的楚國,從興起到滅亡前后八百多年。他正是楚國在戰國歷史舞臺上謝幕的見證。屈原以他的思想、以他的品德、以他的詩歌、以他的赴死,成了一個愛國主義的形象。他在東湖水畔是這樣,在汨羅江邊也是這樣;他在中華大地是這樣,在異域海外也是這樣。1953年,在屈原逝世2230周年之際,世界和平理事會通過決議,確定他為世界文化名人之一。
全世界都在紀念他。
東湖還有一個重大舉措,就是在湖畔修建了一座“離騷碑”。這碑十分高大、雄偉,據說比泰山御字碑還大,規模堪稱我國詩碑之首。石碑鐫刻著毛澤東主席書寫的《離騷》全文。毛澤東就讀于長沙第一師范期間,曾用工整端莊的顏體小楷,手抄《楚辭》全文。原件已被列入國家一級文物保存,這是從中選取的。
早年葉劍英元帥游行吟閣時,寫了一首詩:“澤畔行吟放屈原,為伊太息有嬋娟。行廉志潔泥無滓,一讀騷經一肅然。”
前幾年我到過屈原投江地,寫下了一首《驀山溪·河泊潭》小詞:“深潭浪涌,卷起千堆雪。邊岸鳳凰臺,屈原曾、棲身草宅。烽煙楚地,更拔郢生哀;心痛切,憂故國,怨憤沉沙別!龍舟粽葉,歲風端午節。有亙古離騷,訴孤忠、光齊日月。今來吊訪,僅廟址殘碑;香三疊,歌一闋,江上悲風咽!”
呵,屈原!
呵呵,屈原不朽!